打心眼儿里说,我并不反对。我恨不得一步就跨出这平原。只要他看不见我,我就想脚底抹油。可还有鲍勃呢,自从在派克斯维尔镇给欧文掳去,被人家一路拖着东进,他还得继续跟着这架冷冰冰的马车跨过平原,日日夜夜,永永远远。跟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,鲍勃一直夹着尾巴,等待着逃跑的时机,这当口,他一见老家伙要往东去到那解放了黑奴的地方,便站出来开腔了。
“我能帮你找到些黑人士兵。”他说,“黑人更愿意听黑男人的话,而不是听个黑妞说的话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争辩,老家伙便嗤之以鼻了。“上帝并不将男女区别看待,好心的鲍勃。倘若一个男人满足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,那样的话,他就只能算是半个男人。你就跟其他人待在这里,因为几千个黑人将要涌入我们的家园,他们需要你来安抚,需要你阻止他们打草惊蛇,直到战争爆发,他们肯定迫不及待要投入其中。我和洋葱头去打基础,然后,先生你,将作为使节欢迎他们成为我们队伍中的一员。”
鲍勃的脸色阴沉了下来,他缩回身子,又不吭声了,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,他保持低调的时间并不太长,我们回到东部去自后仅仅过了两个礼拜,便收到一封信,说鲍勃当了逃兵。
我们登上火车,从芝加哥来到了波士顿,老家伙所说的“计划”就是这次行动。火车头轰隆隆冒着蒸汽,我们在后头咣当咣当、乒乓乒乓地一路颠簸,可这里毕竟暖和,比草原上强得多。老家伙出门在外,一会儿叫“尼尔森·霍金斯”,一会儿叫“舒贝尔·摩根”,一会儿叫“史密斯先生”,到底叫什么名字,要看老家伙能记得多少,他老是忘记自己的假名字,总是要我提醒他现在用的是哪一个。好几次,他叫我给他梳理梳理胡子,可没有一次能梳理得好,但是有我这个默默无闻的黑人在一旁扮作随从,他可是谁都骗不了。过了好几个礼拜的草原生活,我已是衣不蔽体,比一根烂绳子强不了多少,而上尉的臭名比馊了的威士忌酒传得更远。车厢里的废奴分子一见他便撤了出去,在火车上,只要他索要吃喝,扬基佬儿们便随时倾囊奉上。而老家伙眼都不眨,悉数笑纳。“这些东西不是给咱们自己的,洋葱头,而是以伟大的造物主之名义,为了使咱们受奴役的兄弟姐妹重获自由的事业。”他只填饱肚子,一口也不肯多。老家伙身上最具讽刺意味的就是这一点了。他比我认识的任何人偷的东西都多,马车、马匹、骡子、铁锹、刀子、枪支,还有爬犁,可除了自己所用之物以外却不取一物。不管他偷了什么,都是为了抗击蓄奴制度。要是偷来的东西没用上,哎呀,老家伙就跑回到失窃的那倒霉蛋家里,给人家还回去,碰上个难说话的,老家伙只好把人家弄死,或者将他绑在柱子上,口口声声对人家声讨万恶的蓄奴制。上尉最爱对着拿获的蓄奴分子声讨万恶的蓄奴制,有几个家伙实在受不了,说:“上尉啊,你还不如立马给我一拳头,我的耳朵一秒钟也不能忍受你的说教啦,你的唾沫星子都快淹死我了。简直要我的命啦。”有几个俘虏不约而同地拒绝配合,老家伙刚一开口,他们立即呼呼大睡起来,因为其中很多人早已酩酊大醉,好不容易清醒一点,却发现老家伙对着他们没完没了地讲道理,这简直比酷刑还难受,因为只要老家伙觉得有一个人听他说,就会无休无止地继续说下去。